Wednesday, March 21, 2012

《罗马。许愿池》by 彪民

我走出了地铁站,沿着手里的路线图,从西班牙台阶,穿过热闹的行人街,终于看到罗马闻名世界的许愿池。许愿池前人潮汹涌。游客非常多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,转身,闭上眼睛,诚心的许愿,右手从前至后划出一道弧线…. 然后听到银角投入水面的扑通声响,紧接着是碰击喷泉底的叮咚响声。

闭上双眼后,脑海里浮现的画面,是上个星期一早上,电脑银幕里,通过网络电话看到的哥哥的模样。如此陌生,如此脆弱。举止动作与思想都完全不象那个口齿伶俐聪明理性的30几岁男人。他,认不出我了。妈妈说,他上个星期一觉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。仿佛变成了一个只有三岁智力的小孩。医生诊断,他脑中风。血管爆裂积血损坏了脑部,导致智力受严重影响。此时的他,真的只有3-5岁孩童的理解能力。

我忽然觉得,自己逃跑的时机来了。一个只有三岁智力的哥哥,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主宰我的生活了!

哥哥比我大12年,我10岁那年,哥哥送了一把小提琴给我,送我去上小提琴课。他还说,他为我设了一个升学信托基金,以后要送我去小提琴发源地~意大利学音乐!当时候只知道,出国升学一定很好玩。于是答应哥哥努力实践往意大利升学的目标。

我们的爸妈是小贩,哥哥中学毕业后在股票经纪行找到了一分工作。哥哥是一个聪明能干又勤劳的经纪,当时候股市大起,赚了不少钱。哥哥没有买车子或洋房,他将赚到的钱,全都注入我的教育基金户头。

对于学小提琴,我一开始很喜欢,只是哥哥定下每天练琴2小时的时间表,令我失去了很多玩乐的时间。开始觉得练琴很苦闷。为了练琴的事情和哥哥吵过很凶很凶的架。哥哥总是半哄半骗的说服我。

初中一那一年,哥哥为我报名参加一个比赛,我不但得奖,还获得前辈的赞赏。我也因此对小提琴有多一点热忱。中学毕业以后,我顺利考近意大利阿德里亚著名的音乐学院。上飞机前,哥哥给了我一个小包裹。我在飞机将它打开,发现里面全都是哥哥的心情笔记,他收集的资料,一张画着他向往的意大利旅程路线图。

看着他的笔记,我那个时候才知道,最想到意大利学小提琴的人,是哥哥。然而,他小时候家里的经济情况根本不允许他学音乐,更别说出国升学。我忽然觉得,我原来是在过他想要我过的生活。他将自己无法实践的理想寄托在我身上,我的意愿从小就被他左右着。我只是他的布偶!我,一直活在他的影子里。

我生气。也很挣扎。但是学费交了。钱花了。我再不开心,都不能那么任性。于是还是硬着头皮撑下去。只是,我常会想,如果没有哥哥,我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生活。

一直到上个星期,哥哥出事后,我忽然感觉自己被释放了。我知道自己这样很糟糕,但是我不禁觉得,这时老天给我的机会。我开始策划着要如何休学,要如何为自己安排自己想要的生活。要寻找那个没有哥哥影响的原来的我。但是我想,也许该代哥哥做最后一件他想做的事。

于是我拿出他的意大利旅程路线图,沿着他的笔记和路线,从阿德里亚来到罗马。他说要在西班牙台阶晒晒太阳、我坐在梯级上,在微凉的风中体会阳光的温暖。他要喝喝在台阶前喷泉的水;我弯腰拱手,尝了清凉的泉水。他要沿前方的那一条街走下去、找寻罗马许愿池…. 然后将右手上的银角往左肩膀后抛到许愿池中…. 因为这样许的愿望都会实践的。

路线图的许愿池旁,他写着几个字:小弟快乐。…… 那是他唯一的心愿啊。

许愿池前人潮汹涌。游客非常多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,我转身,闭上眼睛,诚心的许愿,右手从前至后划出一道弧线…. 然后听到银角投入水面的扑通声响,紧接着是碰击喷泉底的叮咚响声。

原本我打算许的愿望是:还我自由。然而,我听到自己说的是:哥哥康复。

那一刻,我忽然了解,我不需要挣脱哥哥的影子。我没有必要因此不快乐。他向往的,他为我成就的,是他认为唯一可以挣脱不快乐的方式。他的不快乐,来自他无法实践愿望的苦涩。而我此刻的不快乐,只是来自想挣脱哥哥的叛逆情绪啊。

我想起我拉琴得奖的快乐。在学院得到教授与同学的肯定的快乐。在音乐里享受着旋律的快乐…. 哥哥老早看到了我的天分。他知道他追求的快乐,就是我能享受的快乐啊。

我就连这样走着他画下的旅程路线图,也觉得好自在,好快乐…. 好幸福啊。

哥哥要康复。一定要康复。你一定要看见我的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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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:彪民

故事纯属虚构,欢迎转载分享。

On air录音版:http://www.myaudiocast.com/pmwang/episode/10750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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